村里人过年的时候,总是让门楣飘着墨香。 村里的人文化水平并不高,大字识不了几个,不懂对联的平平仄仄,还有那些深奥的道理,只是觉得过年了,火火红红喜气洋洋,再挂上一幅红通通的对联,那门庭就神采奕奕了,即使是低矮木制的门板,也很赫然醒目,增添不少光彩。 若是没贴上春联,门庭上空荡荡的,那样的暗淡无光,让人感觉只是生活在旧的日子里,那样的庸庸碌碌,打不起一点精神。即使是满院烧炮,大摆宴席猜码行令,歌舞飞扬,总感觉缺了点什么,打心里冷冷清清的。 乡亲们很喜欢对联,集市上林林总总地摆卖着各种各样的对联,那些字体随心所欲,什么宋体、楷体、隶书、魏碑真是应有尽有,还粉上一层闪闪的金光,还是豪华气派。但乡亲们不喜欢这种印刷体的对联,刻成模子、毫无个性特点,觉得笔画僵硬,死板,缺少生气,千篇一律,贴在门沿上没 多少喜庆气氛,缺了点味。于是乡亲们很挑剔,很少选那些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印刷出来的对联,最多买上一两张大红纸,一瓶墨汁,便悠悠地等着新年的到来。 从年二八开始,家里人就为过年忙活:购年货,挂腊肠,泡糯米;还有专门派一个人到村里的会写毛笔字的老先生家里守候。过年了,家家户户都要贴对联,村里百来户人家,若是不及早些去请,估计到时候就来不及了。 村里会写毛笔字的人不多,就几个上辈的人,特别是退休教师莫老。过年时候,门口排满了人,挤挤挨挨。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大红纸,耐心地等待。如果是请得早的,写字的老先生会到家里面来,现场挥毫泼墨,大饱眼福,那可是一家人的幸福!这家人会早早起来,把庭院扫得干干净净,买点好菜,摆上几杯醇香的酒,高高兴兴地地把老先生请来。 对联便不那么着急写了,一家人恭恭敬敬地等待。老先生刚刚在门口出现,家里长者急急忙忙去迎接落座。主人盛情难却,老先生也不客气,稍稍喝上几口。杯盏交碰,叮当作声。老先生不时问问出的哪一副联。主人微微笑着,说今年甘蔗大丰收,拟一副甜甜蜜蜜的联。席上的各位低吟浅唱,你出上联我出下联,顿时热热闹闹。寒冬腊月,喝喝几杯暖暖身子。待面色微红,老先生便巍巍起来,径直走到早已布置好的书桌前。 主人知道老先生要动墨了,把那些正在读书的小孩子全叫来,老老实实地待在旁边,看着老先生的龙飞凤舞。村里没事的人也闻讯赶来,津津有味地看着在纸上舞来舞去的笔,啧啧称赞。那些对书法有兴趣的小伙子更是如痴如醉,歪着头,随着笔画的一顿一扬也一仰一俯,不时用手比划着,似乎要把那出神入化的笔墨学到家。 不消十多分钟,一副大气遒劲的对联从老先生手下一一展现。横竖撇捺,刚正有力,把新年的喜庆表达得淋漓尽致。那浓重的墨汁散发出清清的香气,让人感到特别的舒心。主人欢天喜地,小心翼翼收好对联,连声谢谢老先生。老先生轻轻把笔放在一边,仔细地把对联又看了一遍,觉得满意了,才轻松地搓搓手,就被等在旁边的人拉走了,因为他家那里也有很多人在等呢。 带走的那一家,小孩今年刚刚考上大学,想要老先生写一副勤勉读书的对联。老先生也跟着一家人认认真真地推敲,拟好对联,才铺好桌子。老先生又激情飞扬,“刷刷刷”,笔尖尽情地游移在纸上。粗壮飘逸的字一个接一个出来,浓郁的墨味一样飘满整个房子。 写好的对联被乡亲们精心地保护好,等待大年初一的到来。大年初一,天刚刚蒙蒙亮,村里各家各户的门前都热闹起来。春联嘛,趁着早点贴,新气象便早些来到。大人扛着长长的梯子,爬到门框上,刷上还有些温热的浆糊。小孩则在下面拉起长长的联,翘首望着刷刷刷。通红通红的对联贴上去了,像是门两边挂起高高的灯笼,照亮了有些暗淡的门框。整个房屋在春联的映衬下神气十足。大人下了梯子,站到门前,左看看右看看,春联是否贴歪了,没问题了,便站在联前有板有眼地念起来,倒是韵味十足和谐动听。小孩则拍着手也呀呀学念,一幅乐不可支的样子。 门上的对联已经飘散着浓浓的墨香,进进出出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望望那写满希望的对联,深深地印到自己的脑海里,鼓励自己好好奋斗新的一年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