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不幸病逝,在整理老家的杂物时,唯有他生前使用的那口黑木箱被我带到了城里的小家。 黑木箱是父亲的宝贝,里面静静地躺着大大小小厚厚薄薄的账本。父亲是我们村里的会计,村里的账务往来均能在木箱里找到印迹。 1986年的暑假,姐姐的婚期逼近,父亲请来村里有名的向木匠,为姐姐“打行嫁”(打造陪嫁家具)。父亲也沾光,叫向木匠为他做了一口长50厘米、宽30厘米、高40厘米的木箱,说是专门装村里的各种账本。为了耐用,他又特地将木箱的表面漆成黑色。 黑木箱做好了,他抱着这个心肝宝贝一夜难眠,而姐姐“行嫁”的质量他漠不关心,自然讨来母亲的声声谩骂。有了黑木箱,父亲就不怕账本遗失,他花了两天时间把以前的账本精心整理,像宝贝一样放置到木箱里。为了怕我们几个毛孩子不懂事撕掉了他的账本,他还特地买来一把大锁,随时将木箱锁上。年幼的我们,总是充满想象,认为父亲的黑木箱里装满钱,所以一旦学校要交什么学费时,我们总是死死盯住木箱。 几年后的一个冬天,我们院子二伯家不幸失火,周围的邻居都来救火,母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,叫父亲赶快把家里的粮食、衣物搬到地坝。而父亲,第一个搬走的东西却是他的黑木箱。事后,他告诉我们:自己家的东西损失了还可能弥补回来,要是村里的账本烧了,我怎么向上级和村民交代,我清清白白的一生靠什么来证明?想来也是,这件事父亲做得很对,连一向挑剔的母亲也无话可说。 1998年的洪水来势凶猛,我的老家没有幸免。一天深夜,老家屋后的水沟溢出了水,房子也被冲倒了。全院子的人都逃到离家较远的石坡上,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家园被洪水吞噬。而父亲,却不顾生命安危,冲到倒坍的土坯中,用双手刨土,终于把他的黑木箱找到。 2005年农历五月十八日,父亲被突如其来的脑溢血击倒。我赶到家中送他最后一程时,他早已气息奄奄,说不出话来。弥留之际,他用颤抖的手指指着病床旁边的那口伴随他二十年的黑木箱。我知晓父亲的意思,连忙抱来黑木箱,父亲用枯瘦的手掌抚摸着黑木箱。不一会,他的手掌凝固在黑木箱上,他安然地离开了。我知道他舍不得亲人,舍不得黑木箱。 父亲离世后,我把黑木箱打开,将所有的账本交给上级,他们翻了翻账本,觉得保存的价值不大,就交还给我保存。 父亲做村里的会计数十年,深受农民们的喜爱,其原因就是他一生廉洁,没有一笔糊涂账。我决定将黑木箱保存,视其为传家宝,传给后代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