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年时,家家户户的人总是高高兴兴地围坐在暖融融的火炉旁,有说有笑。锅里是热腾腾的饭菜,暖暖的香气飘满了屋里,个个心里暖乎乎的,不停地伸着筷子,尽情拣着自己最喜欢吃的东西,然后谈论有趣的话题,连话语都带着暖暖的味道。尽管屋外北风呼啸,屋里一点冷的感觉都没有。 春节里,在南方,汤圆是必不可少的,只有甜甜蜜蜜地吃过汤圆,才能把春节圆圆满满地吃完。 汤圆的米团是老母亲前几天就磨好的。母亲把泡了好些天的糯米,用清澈的泉水反反复复搓洗数次,搬来家里那搁置许久的石磨,“吱吱”地磨起来,装到洗干净的白布袋里,架到一根横木上,让水慢慢渗出。那装在袋里的米浆的水分渐渐挤干了,变成米团了,可以包汤圆了。 于是元宵节的早上,天刚蒙蒙亮,母亲便蹑手蹑脚爬起来,怕惊醒儿女们。儿女们回家休息,应该好好休息,忙了一年了,昨晚又聊到半夜。等把水烧热了,把早餐弄好了,便招呼大家起床了。大家赶紧洗好脸,吃完早餐,洗好手。母亲早把锅里的水加好,放方块的红糖放进去,燃上旺旺的火。水咕咕地就要开了,黄糖融化了,锅里的水黄黄的,散发出甜香的气味。黄糖还带些甘蔗的清香,不想白糖那样提炼干净,太甜腻。 大家把袋里的米浆掏到一个箕箩里,七手八脚忙开了:一些人把米团扯成长长才一条,一些人则把长条弄成一截一截的,然后放在两手中间,不停地搓捏,一下子便滚出一个个圆溜溜的汤圆,然后轻手轻脚地放进热气腾腾的锅里。煮上几分钟,那白白的汤圆一一浮上来。大家乐呵呵地拿起碗,用勺子一一捞起,加些锅里的糖水,就可以甜滋滋地吃了。 吃着这甜甜的汤圆,记忆却有些苦涩。小时候,曾有多少次,春节期间,我们一年到头盼望的汤圆煮好了,迫不及待地舀着,不顾汤圆还很烫,就想狼吞虎咽起来。但我们每个人舀满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后,母亲便偷偷地剩下的汤圆收起来,找来两个干净的碗,把汤圆盛好,急急忙忙往左邻右居家赶。我们眼巴巴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,口水不断往下咽,也只能强忍着,虽然当时不怎么理解。 最少的时候,她曾经捏过八十六个汤圆。那还是生产队的时候,家里就父母两人挣工分,分到的粮食也不多,孩子多,糊口都有些勉强。做汤圆的糯米那更是少之又少。但母亲很图吉利,不管怎么样,都是弄上几个汤圆,于是靠着全年一粒一点节省下来的糯米,磨出两个拳头大小糯米粉。家里的汤圆往往要计算好个数,要不然不够分,我们几个小孩哭闹。母亲算好家里七口人,每个人十个,一共是七十个。母亲精心计算,把那两团小小的米团捏成汤圆,慢慢的,好不容易才捏成这些小小的汤圆。如果捏大了就不够数。捏好的汤圆放到锅里一煮,稀稀拉拉地浮在上面。我们迫不及待地舀起来,津津有味地吃。尽管少,但还是感到温馨。吃到一半的时候,母亲突然想起什么,拿出碗,舀上锅里剩下的十六个汤圆,分成两碗,急急忙忙往邻居家赶,扔下傻乎乎的我们全然不顾。 母亲为人和善,邻里之间相处和和善。一有点什么好吃的东西,只要不是很少,就省出一点往邻居家送。我们后来慢慢理解善良的母亲,也很少跟她争什么,就少吃几颗吧,都默不作声,安安静静地吃着碗里那几颗甜甜的汤圆,尽管还在想着那几颗软软的汤圆,还是强忍着。邻居们也不时给我们回报些糖果什么的,我们感到很快乐,感觉到母亲的慷慨的好。 大家都喜欢吃母亲做的汤圆。母亲做的汤圆很讲究,精心磨好糯米制成,很有粘性,又不腻,柔软可口。汤水用的是一般都用甘蔗熬出来的黄糖,甘甜清香。大家乐滋滋地看着雪白的糯米汤圆。在热气腾腾的锅中慢慢浮出水面,腆着个圆鼓鼓的肚皮,随着水的滚动一上一下,还飘着淡淡的香味,让人馋延欲滴。捞上来,轻轻咬上一口,细腻滑润,被熔化的汤圆顿时溢满嘴巴,甜到心头。更快乐的是很多亲朋好友围坐在一起,谈笑风生,全家人温馨无比。在春节盛上碗汤圆,吃了求个吉兆:一家人和和美美,平平安安;特别是出门人在外顺顺利利,归家有期,来年大家继续团团圆圆。母亲说我们团团圆圆了,也该和邻居团圆,送去几颗汤圆,不多给他们小孩乐乐,大家一起团团圆圆,那才是真正的团圆。 现在汤圆可以做很多个了:糯米买了一大袋,捏好的汤圆满满一箩,煮到锅里挤挤挨挨,尽情舀着吃,不用担心汤圆不够分。大人小孩都能快快乐乐地吃个够。母亲也老了,还是颤巍巍地往左邻右居送去一两碗。里面的汤圆也不止十六个了。有时候母亲还热情地邀请他们过来跟我们一起吃,邻居也不时请我们过去分享一些特别的东西。邻里之间像是一家人,互相来往,互相帮忙。 这十六个汤圆,圆了家里人,也圆了街坊的邻里,大家融融恰恰地生活着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