立春春牛会

    在我的故乡平原，立春日有举办春牛会的民俗。

    我们村子北边七里远的地方，是一个大镇子，名叫牛家镇。这里逢五排十过集，但有一个例外，就是每年的立春日，不论是什么日子，都要过大集，原因就是要举办春牛会。听老人们讲，牛家镇的名字也由此而来。

    春牛会是农家的一件大事。这一天，只要是有牛的人家，都要把梳理打扮好的牛牵到春牛会上。你看吧！乡间土路上，牵着牛去赶春牛会的乡亲络绎不绝。牵牛的老汉头上包一条三道蓝的羊肚子毛巾，棉袄的脖领子上插一杆旱菸袋，兴致来了就会吼上几嗓子干梆戏。牛角上拴一条红布条，牛背上骑着胖孙子，牛后边跟着挎着蓝印花布包袱的老伴。

    更有的年轻后生，让自己过门不久的新娘子坐在牛背上，新媳妇打扮的花枝招展，说着、笑着，真是一路春风，八面欢喜。

    镇子里边是集市，镇子的南边是一条东西向的土岸子，这里才是春牛会的会场。到临近中午的时候，赶春牛会的人和牛基本上都到齐了。土岸子下方，是一条宽敞的土沟。因为土沟里避风暖和，人们都把牛牵到土沟里。一里多长的土沟，人牛混杂，热闹得很。

    春牛会不但是向十里八乡的庄稼人展示自家的耕牛，也是人们交流感情的地方。还有很多人，不是亲戚，也不是朋友，就是因了喜欢牛，才互相结识了。他们有可能一年只有在春牛会上见一次面，但比见了老朋友还要热络。

    他们牵了牛、找个不太拥挤的地方蹲下来，热情地给对方装上一袋自家地头上种的烟叶子，话匣子就打开了。谈牛马经，话家庭事，甚至把一年的苦和乐一下子倒给对方。发展到后来，他们甚至会成为儿女亲家。

    当然，打了春，地里的营生也就快下来了，耕牛也就要遍地走了。人们趁着春牛会的机会，挑选自己相中的牲口，卖回去和自己一道流汗，一道用力气换取五谷丰登。

    这时，最活跃、最神秘的当属牲口经纪人了，我们这里的方言称他们为“牲口筋筋”。他是买卖双方的中间人。他惯于把手伸到卖牛人的袄袖子里，捏捏估估去讨价还价。

    我小时候就对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好印象，价格可以谈嘛！干嘛非得弄的那么鬼祟呢？长大了才知道，这是牲口市场的规矩，要的就是这个气氛。

    土岸子上边，是给牲口看病的兽医集中的地方，也是给牛铲蹄子钉掌的地方。我家的一个远房亲戚，是我们这一带有名的老兽医，牲口有个小病小灾的，他的大铁针一扎准好；就是算是缠手的病，灌上几付草药汤也会慢慢痊愈。

    每逢春牛会，他就会早早来到这里，在土岸子上支起一顶白布帐篷，开始工作。买卖牛的双方，也会把将要成交的牛牵到这里进行体检。只有他认可了，卖方才能够把牛的缰绳解下来，买方也可以放心地把自家的缰绳拴的牛鼻环上。

    我们这里的规矩是缰绳一过手，就不能够追悔。因此，在交接缰绳时，是非常谨慎的。

    钉牛掌，也是春牛会不可或缺的一个项目。因为，打了春，就要使唤牛了。要用牛耕地、拉车，万一没有合脚的“新鞋”怎么可以呢？因此这一天，许多人牵牛来赶春牛会，一件紧要的事情就是给牛蹄子钉掌了。

    附近几个村子的钉掌师傅都在这里聚会，他们在土岸子上一字摆开给牛钉掌。马、驴可以站着就把掌钉了，牛则必须要卧倒，把四个蹄子用绳子捆牢，才可以进行。因此，七、八家钉掌的摊子一字摆开，叮叮当当的钉掌声响成一片。

    土岸子这里是春牛会，镇子里则是开春大集。人们在挑选着应节的农具、鞋袜、衣料和一应用品。这滚滚人潮，恰似扑面而来的滚滚春潮，正是「“春牛会上起春风，男女老少喜融融；毕竟寒冬已消退，农家乐盼五谷丰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