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年5月27日,农历闰四月初五1点50分,我的岳父在伊川县人民医院睡着后再没有睁开眼睛,监控仪屏幕上的各项指标渐渐全变成一条直线,医护人员一一摘掉他身上依附的氧气管和其它各种管线,用被子盖住了他的脸。 短暂而又漫长的82个春秋,岳父走完了他极其不平人生。 我的岳父董光坤,老家在平等乡平等村,我认识他那会,他就是瘦瘦的身材、高高的个子、黑黑的脸膛,短发,身板笔直,走起路来十分轻盈。直到晚年变化也不大,就是头发由花白到银白,身躯更消瘦了。 岳父出生于上世纪三十年代,新中国成立那会儿,刚刚12岁,读过几年小学,会看报纸会看书,也会写简单的书信,在那个时候算得上是村里的能人,岳父一生就是依靠自己的智慧和聪明学会了播放电影、驾驶拖拉机、泥瓦工、木工,下田干活是又快又细,桩稼长的总是比别人家的好,早年住的房子都是孩子们搭把手,自己一砖一瓦盖成的。可见他是一个要强的人,从不甘落后,也不喜欢开口求人。 他一生养育六个子女,我娶了五朵金花中的第一朵,在那个年代,日子再难他也竭尽全力供六个孩子上学,如今六个孩子全部离开了农村老家,和街坊邻里比着,也算是幸福的家庭了。大女儿是副科级退休干部,二女儿在洛阳市某街道办事处工作,三女儿远嫁开封,生意做的是风生水起,产品远销国外。四女儿是某国企职工,五女儿是乡政府民政助理,儿子是国企某公司副总经理,见人就夸儿女,听别人说他有福,总是笑的合不拢嘴。 1985年,当时结婚都时兴沙发,由于工资低买不起,我和恋人乘车到关林市场买回人革、弹簧、海绵、鬃、送到岳父跟前,他找来师傅一起给我们做成了两个单人沙发,让我们结婚时也赶了回时髦。 我刚大学毕业到县里教书,非常需要一辆自行车,但是又买不起,朋友有一辆半旧的要200块钱,我俩当时一个月工资不足100块,是岳父拿出200块钱硬塞到我的手中,买下了那辆自行车,后来赚到钱还给他时,他很是生气,硬是没有接。 1986年,我一个人赴西北支边,当时我的女儿姗姗刚出生两个月,为了让我们一家团聚,岳父找来车子,把我们结婚后的所有家当,包括锅碗瓢盆,我上大学念的书全部包成了三个大包袱,乘汽车搭火车送他的女儿和我的女儿,去到大西北兰州办事处,办事处离我工作的核基地还有500公里,领导就安排便车捎她娘俩进去,岳父为了不再多花回程的路费,竟没和我见上一面就只身回了老家,我不知道那几个包袱是怎么运到洛阳继而又运到兰州的,但我可以想象到其中有多少的艰辛。 新世纪以来,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,岳父母年纪也大了,儿子给他置办了房子,从老家搬来了县城居住,但他为了减轻孩子们的负担,还是舍不了农村那一亩三分地,每年都回去又种又收,拿到县城给孩子们分这分那,让大家偿鲜,他除了种好田里的庄稼,还在房前屋后种了杏树、梨树、桃树、无花果树、樱桃树,一年中半年的时间都有果子成熟,到了果子成熟的季节,他就带上老伴,骑上电动三轮车。回到老家,上到房顶、爬上梯子,小心翼翼地摘下一颗颗金黄的杏子、鲜红的樱桃、无花果等等,给街坊邻居送一些,然后自已留一些烂的,不好看的,把好看的、熟透的果子装进四个袋子,因二女儿和三女儿出嫁外地,鞭长莫及,县城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,然后趁早上凉快、家里也都有人的时候,一家家的上门送上他亲手摘下的果子,到家连门也不进就又赶紧去下一家,生怕去晚了家里人都上班走了,把那股鲜劲吃不到嘴里。今天想起来这哪里是果子,分别是父母对子女的那份无私牵挂和美好的寄托。
十年前,岳母因病失去了自理能力,从走出医院的那天起就是岳父日夜相伴,一日三餐,洗衣买菜都是岳父一个人忙活,吃完饭用轮椅推着岳母满大街转,方圆几里地居住的人家虽不认识,都会经常看到他单薄利落的身影。无论什么事都是自已扛着,从不连累子女们,早晚去看他,他总是乐呵呵的这也好、那也好、这也有、那也有,生怕你惦记,生怕你花钱。 岳父和岳母相依为命的日子就这样走过了十个年头,去年九月份他告诉我胃病又发作了,和年轻时的胃病感觉一模一样,我们建议带他到医院做个胃镜查一下,他死活不肯,怕孩子们花钱费事,认定就是老胃病,说是年轻时到平顶山一家诊所穿线穿好的,无奈我们带着他到平顶山去做穿线治疗,回来后疼痛不见好转,到伊川县人民医院做了胃镜和彩超,检查出是食道癌晚期,这一结论就如晴天霹雳,全家人背着二老哭了一场又一场,从那以后就开始了漫长的治疗。因年龄偏大且处于晚期,医生建议不手术,保守治疗。全家人都听了医生的话,一轮轮进行化疗放疗,再化疗再放疗…… 眼看着岳父的饭量一天天减少,体重一天天减轻,全家人背地里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,但叫天天不应,呼地地不灵,就只剩下听天由命和尽心伺候了。老岳父开始往外返酸水、癌细胞扩散,日夜疼痛难忍,特效止疼药从一开始每天一片到两片、三片再到最后随时服用,但从来没听到岳父因疼痛而呼喊,强忍住不让陪护的孩子们听到他痛苦的呻吟。他的忍耐力连医生都说超过平常人 离生命的终点只剩一个月的时候,他还是忍着疼痛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挪到房顶上,去浇灌那些蔬菜和花木,要说他那么精明的人,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恐怕不可能,但他从不提“癌症”二字,全家人也不在他跟前提起,他就是希望自己能奇迹般地好起来。柜子里的新衣服是层层叠叠,他就是不舍得拿出来穿,茶杯里喝剩下的水再倒进烧水壶里下次烧热接着喝。用来浇树、浇花、浇菜的水都是下雨存放的雨水。剩下的饭菜从不舍得倒掉,总是放在冰箱里下顿热热吃。全家人都不让他过于节俭,建议用新的、扔旧的、倒剩的,每次都会惹他不开心,后来慢慢的就依了他,只要他开心,全家人也就不会再说啥,他的品德和言行潜移默化在影响着家人。 老岳父走了,他是那一代中国农民的缩影,每每静下心想到这些的时候,我都会难过的留下眼泪,为了让家人都记住他的一生,让后代都了解他的为人,我蘸着眼泪写下了上面的文字。 岳父大人你慢些走,西去的路上一定很孤独,相信你会排除千难与万险,迈开轻盈的步履,踏上去往天堂的路……(梁志波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