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长一段时间,我的记忆被局限在鄂北某个县城的一条长街上。西街头是低矮平房的家,另一头是学校。我记得太阳总是从那头上升,在家的背后落下。太阳和长街就是我的全世界。
但10岁发生的事,常使我逃避有关那个春天的所有回忆。长达一个月,我遭受了数十次密集、持久的殴打,我孤立无援,难以挣脱。
施暴的地点,是那间坐北朝南的三楼教室。引发暴力的原因已不重要了。事实上,年幼的施暴者们,常常不特定地选择对象——只要你打不过他们,并且你没有援手。
带头者叫小鹏,是一名转校生。校服年代,在颇有凉意的早春,他常穿着一件棕色皮夹克,这身装束很显眼。他个头不高,皮肤异常得白,头发和眉毛掺着淡黄色——看起来像患了轻微白化病。我至今能清晰地回忆起他的样子,或许意味着我从未原谅他。
我记得他家境优越,父亲是当地一名乡镇党委书记。源于这样的背景,他才得以破例离开偏远小镇,进入这所城里最好的小学——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。
我逃避那个春天,但仍然怀念那个时代,物质匮乏得无可挑剔。那是我的启蒙阶段,意味着一切都是新的。
那也是计划生育实行不久的年代,小学一个班级大约有90人,男女各半。现在回望,90人的这个集体就是一个小社会,已经有了成年社会的种种。
他生性好动。刚来不久,便在课堂上惹得老师们不满。但在课余时间,他很快就受到了同学们的欢迎。对于小学生们来说,每个月10元的零花钱就是一笔巨款。5毛钱的面鱼,1块钱的软糖,是孩子们课下社交的利器。良好的家庭背景让他看起来乐善好施,有时也让他显得彬彬有礼。
我童年则营养不良,那时个头尚不足1.4米,常年坐第一排。小鹏转来的第一天,便被安排和我同桌。我自幼辗转多地,与他境遇相似。现在回忆起来,我起初与他关系不错。在和平期间,我们关系一度紧密。我记得在某一个周末,他还曾约我去过一次游戏机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