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玉祥苦斗蒋介石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冯玉祥苦斗蒋介石
　　　　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方宪生

　　从1927年起到1948年止，冯玉祥和蒋介石之间苦斗了二十一年。一直到1948年，冯玉祥在黑海遇难，轮船失火，惨被焚死；不久，蒋在大陆的政权开始崩溃，1949年逃到台湾，冯蒋之间的斗争才算结束。我由于多年来一直作新闻工作，与冯玉祥、蒋介石都很熟稔。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，我还是冯玉祥主持的“利他社”的宣传部长。我对冯蒋斗争的这段历史有较详细的了解，写出来供大家参考。

　　冯蒋之间的裂痕

　　1926年6月6日，广州的国民政府，以蒋介石为总司令誓师北伐。七月初占领了湖南的醴陵；7月12日占领了长沙；8月21日占领了岳州；迨及八月中旬攻占了汉阳、汉口及武昌时，冯玉祥也从苏联回国。8月17日冯在五原誓师，宣布全军加入国民党，并发表宣言，就任国民联军总司令之职，加入北伐行列。11月20日，冯的部队开抵西安，从此冯在国民党和国民政府中成为一支重要的力量。1927年国民党有两个政府：一个设在武汉，是国共统一战线下形成的政府；一个是在“四一二”反革命政变后，蒋在南京成立的政府。而冯玉祥对武汉政权有着特别亲密的关系。六月间，武汉政府将走向反革命道路时，冯玉祥就发起了郑州会议，邀请汪精卫、孙科等参加，期为宁汉双方改善和调解关系，武汉政权也极力拉冯玉祥，任冯为豫、甘、狭三省政治委员会主席。因此，在蒋汪之间，冯亲汪而疏蒋。尽管在表面上，冯也派代表跟蒋联系，以为敷衍。1927年8月19日，宁汉实行合作，武汉政府迁往南京，成立新的统一的政府时，其实权全操在李宗仁、白崇禧、冯玉祥等手中，迫使蒋早于一周前离开南京去上海。抵上海后又被迫抛去了总司令的职务，初时隐居宁波，9月28日又去日本。这是使蒋非常痛心的。自此冯蒋之间逐渐出现裂痕，蒋开始仇恨冯玉祥，不久在事实上证明了这一点。

　　从暗斗到公开的抗衡

　　1928年春，南京国民政府继续大举出兵北伐，蒋介石任第一集团军总司令，渡江，沿津浦铁路线北进，向孙传芳、张宗昌部队进攻；以冯玉祥为第二集团军总司令，率所部沿陇海路线作战；以阎锡山为第三集团军总司令，率所部在京汉线北部作战；以李宗仁、自崇禧为第四集团军正副总司令，无一定战区，随机作后应。我最初是上海新闻报派驻第二集团军的随军记者。我于三月下旬，从上海启程，到达了汉口、郑州、开封，再东行到达了兰封(现在的兰考)，即冯玉祥的第二集团军总司令部的所在地，我就住在那里，天天跟冯玉祥接触见面。那时兰封是一个小城，城内只有一条街，司令部在城外，而我所住的招待所则在城内，虽然有城墙之隔，相去仍近。冯每天黎明即起，亲自操练士兵，口喊种种奇怪的口令，精神抖擞地指挥士兵的行动。操练毕，他就跳上一匹高大的黑马，沿着黄河边驰骋。将近中午，他跑回来下了马，请我和其他客人进入帐中，吃中午的一顿饭。除我外，席中有白崇禧的代表，以及西北军代表马福祥等。用饭时由冯亲自为我们盛饭招待。餐毕，冯才返回城楼上的司令部办公。当时冯的参谋长为曹浩森，秘书长为黄少谷。在战地消息的采访上，我常和他们联系，特别和黄少谷混得很熟。

　　我在冯玉祥司令部住了约一个多月，体查到不久在蒋冯斗争中，冯会失败。原因是：第一冯军在军阀队伍中，虽然是属于进步的，有些革命性，但有浓厚的封建意识，起着消极作用；第二对下太严，缺乏感情；第三在经济上不够慷慨。特别是在第二条对待部下，蒋比冯有办法。蒋对部下采用打一记，拍两记，拍拍打打，打打拍拍，从不一棍子打死，所以有些人，乐于当他的走狗，挨他打的时候，同时以为是要升官发财的时候，故给他打了也不在乎，这就是冯不如蒋之处。同时蒋用钱大手大脚，收买一个人，花几十万元也不在乎，这是冯更做不到的。那时双方都有庞大军队，而其制胜之道，又不全在军队。

　　在陇海战线上，交锋少，战斗不激烈，战讯少，我感到有些空暇，就决定请人代我负责，我就回到上海。当我踏进新闻报编辑部时，发现大家闹得乱哄哄的。原来津浦的战事十分激烈，有进展，不料新闻报的秘密记者，即夏斗寅的一个秘书，因部队调动，全部新闻都脱漏了。改派的两名公开记者，到了徐州又都因病返回了，许多重要消息均未收到，在同业竞争中失利了，导致销数降低，广告收入减少，形成报纸的致命伤，所以我一到，大家就跟我讲，并要求我立即奔回津浦前线，挽回颓局。我不能推却，只在上海停了一天，就偕同沈颂芳火速出发了。当到兖州、泰安，适逢“五·卅”惨案爆发，我们立即投入新闻采访的战斗，赶写长篇报道。因战场上无邮局和电报局，就由沈颂芳把长稿赶送到上海。我则接洽好了一所军部的无线电台，把所得消息于晚间九时左右，拍送上海新闻报收。新闻报的优势是夺回来了，但蒋介石畏惧日寇，不敢冲过济南，军事行动又停止了。我就在沈颂芳回来后，令他驻在津浦线上，我又赶回上海。我改变了战略，从上海坐船到天津转赴北京，从北洋军阀内部，采访北伐战争的消息。不料我于五月下旬抵达北京后不久，五月底前门车站月台上，满堆着张作霖的家具，原来张作霖以不能抵抗多方面的进攻，打算于六月一日，逃离北京返回东北老巢。张作霖一出走，几天以后，就风传北伐军的部队开到了北京郊外南苑。维持会的人就派代表去欢迎，我也陪同前往，到了南苑遇到了先遗部队，得知来者是冯玉祥的韩复榘部。维持会代表正上前去欢迎他们时，蒋介石却发来了不准冯军开进北京的命令。韩复榘顿时在大众面前，怒发冲冠地说：岂有此理，同是国军，为什么不准我进入北京城。”这是我亲眼看所见，亲耳所听。我立即意识到冯蒋的仇恨苗头，业已成长，不久冯蒋将会从暗斗到公开抗衡，并且会以兵戎相见了。

　　中原大战的爆发

　　1928年夏北伐完成后，不到一年，蒋冯间的斗争就转化为武力的形式，在人民面前出现了。蒋介石1927年夏秋，被冯、李、白等从总司令的高位轰下来，怀恨在心，1929年2月间，蒋首先向桂军李宗仁、白崇禧的部队进攻。先打击李、白，然后转向攻击冯玉祥。冯不能忍耐，就在1929年5月10日通电公开斥责蒋发饷不公，蒋立即反击。蒋的战略是先斩掉冯的爪牙，然后动手重重地打他。那时冯的参谋长曹浩森、秘书长黄少谷，早已被蒋拉去，在国民政府作了官。蒋又于五月中旬，以三百万元的巨款，把冯的大将韩复榘与石友三收买过去。使他们自洛阳通电拥护蒋介石，蒋就剑及履及地，利用他的国民政府工具，于5月22日发表讨冯，翌日并开除冯的国民党党籍，下令通缉，冯猝不及防，只得“下野”，以图再举。

　　冯虽“下野”，实力犹存。当9月19日，蒋介石把驻在徐州的冯军方振武部缴械，拘押在南京。10月10日就激起冯部宋哲元与孙良诚的反抗，发兵把河南的蒋军击溃了；11日蒋介石下令反攻，仍未能取胜；12月石友三与韩复榘结连唐生智又反过来通电反蒋。延至1930年3月，冯玉祥又回潼关，指挥他的西北军向河南西部和湖北北部进攻蒋军；到了四月冯玉祥、阎锡山、李宗仁联合起来，各就总、副司令之职发兵攻蒋。蒋亦不甘示弱，于5月1日下总攻击令，中原大战，由此形成。

　　冯方的力量是强大的，除北方外，在南方作战的桂军，还有汪系军队张发奎所率领的军队也加入冯方。同时，汪精卫也在组织上加入冯方，在北平成立了另一国民政府，以与南京的国民政府相颉颃。到了九月中旬，蒋介石终于取得了胜利，把冯、阎、汪、李等集团一一击溃。蒋胜利的主要原因是有外国军舰的帮助；另外，当冯阎努力达到高潮时，蒋介石以二千万元送给张学良“赈灾”，于是9月19日，张学良派大军入关，抵冯阎之背，使冯阎腹背受敌；10月6日在豫中的一场大战，冯军败北，十万人被俘，郑州为蒋军攻占，中原大战结束。

　　冯蒋斗争的结局

　　抗战期间，我于1940年8月中，在上海被敌伪特务枪击后，我负伤经香港逃往重庆，又经常和冯玉祥见面。当时蒋是军事委员会的委员长，冯是副委员长；冯位之尊，仅次于蒋，但冯却无实权，是一个傀儡，部下只有鹿钟麟，伴随着他，不忍离去。冯只能经常到基督教社交会堂跟毛吟搓牧师或陈文渊会督论道，甚至在星期天上午，登上讲坛代牧师讲道。民治新闻专科学校迁到重庆时，他有时也乐为教师给学生讲军事学。虽然军事上无权了，在社会上颇得人心。不久，他又纠合工商界人士，组织“利他社”，社员都递红帖子，拜他为“先生”，独陶行知与我除外。“利他社”干事是速记家唐亚伟和我的东吴大学同学沈天美二人，甚得冯的信任。冯有时问二人苍茫大地谁主浮沉?蒋得知后，认为这些小活动是无聊的，不足为患，就不加干涉。

　　抗战胜利后第二年，冯出国旅行，到达上海时，利他社人组织欢迎大会，并改组利他社，仍由冯玉祥领导，唐沈二人仍为干事，我仍为宣传部长，大家高兴地送他上杨树浦码头，赴美国访问，孰料1948年赴苏联途中，在轮船上遇难身亡。1949年9月1日，当李济琛等多人，在北京为冯玉祥遇难周年举行追悼时，蒋介石也被逐出大陆，冯玉祥跟蒋介石的长期苦斗，就奄然结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