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切都如幻梦般。 “程安言,37天没见,你还好吗?拆迁队很快就要到榕树街了,不知道为什么,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慌。听别人说,街口的那棵大榕树现在只剩下粗壮的树墩了,上面可以坐四五个人呢,应该是非常老了。街上的很多店铺都关门了,这个夏天榕树街卖的石榴注定将永远酸涩下去。发廊倒闭了,我庆幸再也闻不到那种古怪的味道了。另外,我家的狗也送人了,母亲说带着它一起走很不方便,我很伤心。” 这是我某天写的日记。在那之后,一切如常。 四 “这几天我很好,你不必担心,我爸我妈也和好了,镇子快要拆没了,我们一家在这住了这么多年,想去外面看看,也许还会回来,也许就……我会来找你的。”程安言说罢,摆出一个尴尬且僵硬的笑,我从没见他这么丑过。 在以后的日子里,我想过很多煽情的句子来回应他的这句话,绝对能让程安言热泪盈眶终身难忘。可是,我最讨厌这个转折词。但可是,我对程安言说:“祝你一路顺风!”现在想来我仍然感觉双颊发烫,仍然有自扇耳光的冲动。对,刚才还缺少我回应他时的神态描写:我对程安言摆出一个尴尬且僵硬的笑,我感觉自己从来没这么丑过。 “一切事物即将到达终极时都将短暂地回归原始。” 忘了这句话是哪个哲学家说的,或者是我自己瞎编乱造的,反正我突然想到这句话。因为程安言跟我告别的时候,我脑子里第一个闪现的画面是我们一起用泥巴捏城堡。那时候的榕树街还没有铺设水泥路,一下雨就满街泥泞,在他家的廊檐下我们抓起泥巴就一阵胡捏,捏来捏去,成了四不像,于是他的创造者说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。程安言说这是一座城堡,以后我带你去这里住,我当国王,你当将军,我们一起征战四方,浪迹天涯…… 那一刻,我们都仿佛回到了八岁。榕树街也回到了从前,安静地卧在柳林镇不起眼的小角落里,时而明媚,时而忧伤。但始终都有风来,从街头到街尾,吹起老榕树的枝叶,簌簌鸣奏在风里。吹起孩子们的笑声,飘荡在蓝天白云里。吹起我那单薄的童年,却不知遗失在了哪里。 那天黄昏,程安吉坐着一辆蓝色小货车消失在了街口,我躲在角落里半遮半掩地目送了他的离开,幸好程安吉没看到我这滑稽样子,否则肯定骂我没出息。 远远地,我听见附近工地上机器的轰鸣声。很快,我也要离开,我的全部童年和小半青春将会被这巨大的无可阻挡的轰鸣声所震裂,像火山喷发像太平洋海啸像百慕大的漩涡……想到这里,我痛苦地紧紧捂住耳朵。 如今,我迫切渴望能遇见一个人,他叫程安言,他能把我带回去。带回不可能回到的过去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