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扬唇角,呲开一条线,犹如飞鸟划过。倏忽,气流便笼在小村的上空。孩子们忙着在风里打转、奔跑。顺风跑,踩着飞毯般畅快;逆风跑,头发竖成三月的杨柳。
吹过村庄的风是有声的。谁在村头大声一喊,顺着风,就传到了村尾。嘹亮悠长的颤音,足以跟高音喇叭媲美。风,无影,但可闻声识踪迹。风吹树林,树叶沙沙;风吹落花,花语吟吟;风吹小河,河水哗哗。
噗噗——噗噗——,这是村口横幅标语在风中挺立的呐喊;隆隆——隆隆——,那是远处几十个风力发电机扇的诗歌会;轰咣——轰咣——,这是筑路工人齐心协力谱出的练习曲;突突突——突突突——,那是拖拉机在田地间快乐的奔跑。白天的风喜欢凑热闹,卯着劲呼呼啦啦。而夜晚,却躲进小村的一角,睡着了般。
吹过村庄的风是有味的。烈烈风中,豆腐店、烧饼店前高扬着红边镶着的黄旗。一会儿工夫,店里的香气飘散开。
风的味道也丰富。春风吹麦浪,清甜莹润。再深吸一口气,淡淡的花香,已隐隐传来。夏风拂过薄荷,顿觉满口满腹都是清凉。当秋风掠过田野和晒场时,各种粮食和阳光的味道萦绕成大杂烩。冬天的风固然寒冷,有时也通晓人心,常送来烤红薯、炒葵花籽、爆米花的暖香,诱得人直咂嘴。
吹过村庄的风是有形的。
春风化雨,它如巧手裁缝,时而将雨打造成窈窕淑女,穿一袭绵密线脚的长裙,日夜与村庄絮絮长聊。它拂柳扬花,路过的地方,均是亭亭玉立的姹紫嫣红。
夏天的风有些懒,三伏天时,人们上完早工后,浑身湿透了,此时多想有股风来烘干身上的黏腻啊!差不多要到虫鸣合唱的夜晚,最好是洗过澡后,丝丝凉风慢慢划过你的脸,划过滴水的发、挺直的身、光光的脚丫。那一刻,皮肉里的每一个细胞都舒服得想唱歌。
秋风善解人意些。一夜秋风紧,天空白云朵朵,地上棉花泼墨般磅礴绽开,金黄一片的玉米和稻子。晒场上,几排长凳,搁上长木杆,芦苇席一滚,便铺开丰收的长卷。一席棉花朵,一席萝卜干,宛如醉卧沙场的黄白长龙。
有时,孩子们会在席子间捉迷藏。从大凳的一端蹿到另一端,拐弯抹角处和席子耷拉处最适合躲人。胆大的孩子还会爬到席子上,往棉花堆里钻。不细看,真不会留心这突然凸现的“棉花堆”。只是风稍微猛一些,就会原形毕露。即使没有风,那棉絮痒鼻孔,棉籽咯人。孩子耐不多久,就会鲤鱼打滚般跳下来。秋风来来往往,冲淡了尘土,舒爽了人们的身心。
冬天的风多了长者的威严,能凝冰落雪。在西北风的盛情下,温度骤降,村庄渐进冬眠状态,村民们开始将热情转移到迎接新年上。腊月里的村子烟气缭绕,流蜜般。风又把这些香味送到人们喜悦的眉梢上,送到万家灯火里,送到来年的期盼中。
村庄很小,在偏僻一隅。风,吹过的时候,你会情不自禁地迈出幸福的步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