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日的腹泻、咳嗽,让我成了药罐子。我明白生命在于运动的道理,每天我都会努力行走一万步,大汗淋漓,坐在葡萄架下大口喘气。
葡萄如扣,叶如手掌,藤蔓纠缠,给人阴凉。阳光啊,铺洒在葡萄叶上,年复一年,承载着农人的烟火日子,见证着小院的兴衰荣辱。枝枝蔓蔓,努力向上的样子,又给人无穷的力量。
顺手摘一粒葡萄,放在嘴里咀嚼,酸涩味,排山倒海地袭来,咂咂嘴,口水顺着嘴角流动。随着口水里的酸涩,那些遥远的记忆,轻易将我捕捉。
记得我五六岁的时候,腹泻严重。家离县城二十多里地,父亲赶着驴车,偷偷抹泪,母亲抱着我坐在驴车上哭泣,我依在母亲怀里,有气无力。车是往回家赶。
我恍惚记得那天早上,医生翻看了我的眼睛,按了按我的肚子,摇了摇头。我听见母亲怪异的哭喊声,多像我家的老母鸡护小鸡时的怪异鸣叫。父亲拉住医生,抹泪,求着,医生摇摇头,走了。父亲抱起我,搀扶着母亲,离开了医院。
回到家中,我躺在炕上,只有进气,没有出气。我感觉有双粗糙的手,在我的前胸后背涂抹着什么,母亲还用小勺给我灌着一种酸涩味极浓,又微微带苦的绿色液体。那时的我,已经没有力气反抗,任母亲摆布。那时,母亲没日没夜地将我抱在怀里,生怕一不小心,我就被死神夺走。
连续几日,那双粗糙的手都在为我涂抹,酸涩的液体,也没有停止进入我的腹部。不知是母亲护犊的情深打动了上苍,还是那绿色的液体起了作用,先是停止腹泻,渐渐的,咳嗽也好了,也逐渐能吃饭了。
当那双粗糙的手,又一次为我涂抹绿色液体时,我看清了那张脸。那是一张八九十岁,耄耋之年的脸,沟沟壑壑的皱纹,写满了日子。她戴着白色头巾,慈祥地望着我微笑。我蓦然,脱口而出"奶奶",她摸我的头,她是一位维吾尔族老奶奶。父亲能用简单的维吾尔族语言交流,原来,给我涂抹的绿色液体是采摘七月的酸葡萄,加入其他草药,放在容器里,深埋在葡萄架下,已经二十多年光景的酸葡萄汁。老奶奶说,这是她们的维吾尔族秘方,这秘方救了我的命。父亲母亲千恩万谢。
后来的日子里,每到七月,父亲母亲,都会采摘几串酸葡萄,放在容器里,埋在葡萄架下。我知道,父亲母亲埋下的是对儿女们健康的希冀。每到这个季节,我也会采几粒酸葡萄放在嘴里,我知道我在酸涩里,咀嚼出的是感恩,回忆,还有父亲母亲的香甜气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