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
新豫网

【散文】父亲的镰刀|周寿鸿

发布时间:  浏览: 次  作者:周寿鸿

六月的乡村,麦子熟了,饱满、金黄的麦浪,渴望着收割的刀口。半夜,父亲被从田野飘来的麦香叫醒,他蘸着月光,开始磨镰刀。
镰刀取自仓房的墙壁上,一把把落满了灰尘。去年秋收后,它们已经静静地等候了大半年。镰刀变老了,刀背黯淡无光,刃口锈迹斑斑,将锋芒闷死在铁锈里,如同落魄的英雄满怀着憋屈。父亲一一验查镰刀,轻轻抚拭着曾经锋利无比的刀口,目光里充满疼惜,就像疼惜离家多日变瘦变黑了的孩子。
新月在天,如镰;磨镰的父亲,腰背亦如镰。月光如水,洒落在小院里,在父亲面前盛了水的木盆里,也倒映着一弯月亮。
父亲坐在小木凳上,将磨刀砖斜支在木盆里。村人磨镰多用青砖,砖面平滑柔和,虽与磨刀石相比,磨镰耗时更长,但磨出的刀刃更有韧劲。他深深吸了一口气,双手拿起镰刀,轻放在磨刀砖上,往上面浇了一些水,然后弯腰一推一拉,流畅而熟练。“嚯——嚓——”,推拉之中,镰刀兴奋地鸣唱,黄色的铁锈纷纷脱落,浓重的金属腥气四散。父亲轻推慢拉,一次次让镰刀浸水、磨砺、擦拭,刀口逐渐变亮、变薄,直到光亮如初。父亲的眼睛跳动着欣喜,他用手指试了试刃口,又映着月光轻轻一挥,那月光被刀锋斩断,簌簌落了一地。
一把磨好,又是另一把。镰刀们列队等候,挨个接受父亲的召唤。慢工出好镰,磨镰是个细活。父亲是村里磨镰的好手,他沉稳从容,将镰刀磨得顺手贴心,刃口既锋利又坚硬。终于,镰刀都磨好了,一把把寒光四射,跃跃欲试,等待走上征场,一尽刀扫麦地的快意。
镰磨好了,天也蒙蒙亮了。母亲和我一早被父亲的磨镰声吵醒,都已经起了床。抓紧吃过早饭后,我们拾掇好铁叉、扁担、扫帚、木锨等一应农具,带上水瓶、茶碗等下田。而镰刀们,也都整齐地扎好放筐,一同走向麦田。
麦浪随风翻滚,洋溢着成熟的气息。今天是开镰的日子,镰刀闪着光,颤动着收割的兴奋。每年的第一镰,父亲都当仁不让地站在最前面。他左手拢麦,右手执镰,轻轻地一挥——嚓!举起一束麦把,高高扬起在我们面前,如同扬起一面旗帜。我们也开始挥动镰刀,“嚓、嚓、嚓……”,面前的麦秆应声而倒。镰刀在歌唱,麦浪在退缩,在我们的身后,一排排整齐的麦茬不断地向前延伸。
离开乡村好多年了,但每到麦收时节,我都会想起父亲和他的镰刀。在钴蓝色的天空下,镰刀拂过金色麦田的海洋。阳光下一切都是金色,迎着铺天盖地的麦浪,父亲一手执着镰刀,一手举起被收割的麦把,浑身沐浴在太阳的光辉里。这一刻,父亲与镰刀融为一体,他的背影就像镰刀一样挺拔锋利。
我有时想,世界再大再复杂,也如同一片麦地,从庄稼的生长,从耕种与收获的轮回,我们可以领悟到它运行的意义。在烈日下,像父亲这样汗流浃背、勤勤恳恳劳作的人,才是真正感知世界的人。
如今,机械化取代了人工收割,镰刀渐渐退出了历史的舞台。父亲终于老了,不再磨镰、割麦的他,把自己的腰弯成了一把镰刀。他就像曾经的镰刀,被挂在岁月的墙壁上。不过,已经没有谁会再取下它,蘸着月光细细打磨。但镰刀的锋芒,依旧闪烁在父亲的心里。每年麦子熟了,他常常走出家门,来到麦田边。此时,他的眼睛不再混沌,变得明亮起来。在他的眼前,金色麦田如同海洋一样起伏翻涌,而他新磨的镰刀闪闪发光,正在阳光下快乐地鸣唱。

    相关文章Related

    返回栏目>>

    首页|新闻热线:0371-55617578  

    Copyright © 2010-2018 新豫网-新河南_新生活 版权所有